杂食,杂食,杂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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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GH】暖锋过境

Summary

很多人用“可靠”这一词来评价尤里安,但他没想到真的会有陌生人可以毫不客气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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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杨尤无差。故事发生在某条和平年代的时间线。


文前提示

*傻白甜烂梗

*两人成长的年代与原作不同,所以会有难以避免的OOC

*作者放飞自我,极速摸鱼产物,没什么逻辑

*诸位冬至快乐!



  尤里安的肩膀算不上宽敞,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棱角分明与坚硬。虽然曾有很多人用“可靠”这一词来评价尤里安,但他实在不明白,坐在他邻座的那个陌生人怎么可以就这样毫不客气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昏睡过去。而事情发生的时候,他甚至连那个人的脸都没看清楚。

  那天是周一,当时坐在窗边的尤里安正把双手插在连帽卫衣口袋里,紧锁眉头,在脑子里计算如果申请助学贷款,扣除去房租、水电和伙食费等等,他每个月还能存下多少钱。当他开始估算家里那只胖猫的每月花销,也就是在他坐上公共汽车两站之后时,一位他从来没在这路车上见过的男青年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上了车,像只沉甸甸的麻袋一样掉在尤里安身边的座位上,然后把自己用得发白的蓝色帆布背包扔在脚边,几乎是立刻——大约两分钟之内——就呼呼大睡起来了。

  一开始,那家伙只是把双臂交叉在胸前,抱着胳膊、垂着脑袋打瞌睡,鼻尖随着汽车的颠簸一点一点。就这样过了大概一站之后,陌生人就自然而然地往尤里安的方向倒了过来,耳朵贴着他的肩膀,头发蹭着他的颈窝。这似乎是尤里安十八年来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人用这样亲昵的姿态倚靠着他。

  尤里安轻轻拍了拍陌生人的肩膀——并不是说尤里安介意把肩膀借给需要的人靠一靠,他只是担心这位面生的乘客会不小心睡过站。而除了微微皱起眉头,对方没有给出更进一步的反应。对这个青年来说,晨间睡眠似乎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如果不是规律而低沉的呼吸声,尤里安会以为靠在自己身上的只是一个极其逼真的大型人偶。

  或许没必要叫醒他。这趟车的终点站是海尼森纪念大学,而从陌生人一身休闲的打扮和脚边那个被书本尖角顶起轮廓的背包来看,尤里安推测他是那所高校的学生,也许是研究生或者博士生。

  真好。尤里安想。这个年纪的自己本来也应该在上大学,也应该背着书包往校园赶,如果不是,如果……

  他咽了口唾沫,咽下了从心底涌起的苦涩。

  他侧过头,转而开始观察这位意料之外的旅伴。他们的身高差不多,所以尤里安也没能看得很清楚。浓密而蓬乱的黑发卷起,遮住了他的大半个额头,深色的睫毛在睡梦中微微颤动,沉浸在休憩中的他表情平静而祥和。他的皮肤颜色要比尤里安的深一些,但显然不是日晒造成的。陌生人的体格并不纤细,而在宽敞的白色衬衫领子下的脖子却显得有些单薄。

  这莫名让尤里安想起了他十一岁那年,在森林里捡到的一只小黑猫。他还清晰地记得,那只小猫的骨头看起来如此脆弱,光是把它从十一月结了霜的草地上抱起来都让尤里安感到害怕。小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没有哀鸣或者哭闹,但尤里安光是看了一眼就知道它需要帮助。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小猫浑身脏兮兮,行动迟缓,腹部也瘪瘪的。他在原地等了很久,没有等到猫妈妈的出现,在太阳彻底下山之前,他小心翼翼将把小猫藏在大衣翻领后面,把它带回了家,在床底下的铺了毛巾的纸板箱里养着,每天喂它捣碎的肉沫和肉汤,直到一个多星期后,祖母发现了它的存在。

  小尤里安抱着瓦楞箱把小猫回到了森林里,带到当初发现它的地方,把箱子放在了松树的树干旁,每天都带着食物和水,翻过一座小山丘来喂它。又过了一个星期,他回到那里时,发现箱子里只剩下霜和被压扁的碎草,而变得活蹦乱跳的小黑猫在不远处的一个树桩旁探出了脑袋,用金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便转身往森林深处而去了。

  其实黑发的陌生人并不像那只小猫,他看起来要健康得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尤里安觉得要是把这个人扔到雪地里去,他一定活不过一个星期。

  这时,陌生人在梦中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把手伸向他的临时枕头,手指虚虚地握住了尤里安的手肘。坐在他们左前方的一位老妇人望着他们,露出温柔的笑容。尤里安的心跳奇怪地漏了一拍,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后脑勺靠在座位的头枕上。

  还有两站到达终点站,而他快要下车的时候,尤里安小心翼翼地把黑发的陌生人从自己的肩膀上扒下来,甚至花了两分钟帮他调整到一个勉强能稳定坐在椅子上的姿态。

  走进工作单位的时候,尤里安忍不住想,那个人到了总站会不会不知道要下车?

  第二天,在尤里安上车两站后,同一个人再次出现了。他依然穿着皱巴巴的薄外套,背着破旧的蓝色帆布背包,尤里安隔着窗户就认出了他的身影。那家伙趔趔趄趄地走到他旁边,在同一个空座位坐下,把书包往地上一扔,然后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第三天、第四天,这种情况重复下去,尤里安甚至已经不感到惊讶了。

  事实上,陌生人的陪伴一点儿也不恼人。虽然黑发的青年看起来有点邋遢,但身上的气息很清新,脸颊上带着须后水的淡淡香气,头发里洗发水的味道在早晨的阳光下,闻起来像一片森林。而他俩的体重似乎也相差不大,陌生人压在尤里安身上的重量并没有给少年带来太多负担,反倒让他有一种坐得更稳的感觉。还有,天气越来越冷了,而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时候很温暖。每当公共汽车驶过特别深的坑洼时,陌生人会微微皱起鼻子,那个表情总让尤里安在心里发笑。

  而且,这人虽然睡相差,但至少没有流口水。

  他叫什么名字?要是能知道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就好了。他的声音是怎样的?他晚上到底都干什么去了,以至于每天早上都没法保持清醒?连坐车都那么勉强,他一定还没吃早饭吧。

  觉悟的时刻发生在第五天。有两位年轻的女子坐在了他们对面,而其中金发的那位在和同伴窃窃私语了些什么后,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尤里安礼貌性地回以微笑。然后对方往前俯身,轻声对他说:

  “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尤里安的脸刷地红了,他惊恐地转过头,发现自己正搂紧紧着陌生人的肩膀。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马路上全是积水,而这段路正好蜿蜒曲折,公共汽车打滑,在每一个拐弯处,那个偏瘦的陌生人都可能会因为惯性从尤里安身上甩下去,然后狠狠摔在公共汽车冰凉的地板上。

  “我、我们、他……”尤里安面红耳赤,一时间语无伦次。对面的两个女孩都笑了起来。尤里安苦笑着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窗外,他的车站快到了。“……嗯,谢谢。”

  然后他松开陌生人的肩膀,起身把对方挪到靠窗的位置,又把那个帆布书包放到青年怀里让他抱着,最终顶着两个女孩一头雾水的表情下了车。

  尤里安从来没有觉得周末那么难熬过。终于到了下一个周一,当看到那头熟悉的黑色卷发出现在车厢里,尤里安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当然,他及时掩饰住了自己的笑容,在那个人走到他身边时把脸转向了窗外,等那家伙习惯性地靠着他的肩膀,抱着他的胳膊睡着了,才把对方往自己身上拉近了一些。这只是为了方便,尤里安提醒自己。

  好吧,他收回上一句话。

  陌生人的头发没有想象中柔软,发丝很结实,发梢尖尖的,戳得他的手心发痒,但摸起来顺滑,手感很好。指尖快要接触到对方的脖子时,尤里安及时收回了手,在口袋里捂了一会儿,才轻轻用指背碰了碰黑发青年的后颈。手指下的皮肤很凉。他是个笨蛋吗?尤里安心想。都十月底了,这家伙还穿着那么薄的外套,不戴围巾也不戴帽子,连手套也没有。

  然后尤里安发现,今天陌生人的书包拉链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拉好。他俯下身,想帮对方拉好敞开的书包,结果一个刹车,书包倒下了,一本厚厚的书籍从拉链里滑了出来。

  鬼使神差地,尤里安翻开了那本被他捡起来的《自由行星同盟近现代史纲要》。扉页上有潦草的字迹写着“Yang.W”——原来这就是他的名字。而在内页的印刷文本旁,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不同颜色的批注。

  福利设施只能支持孩子们读到高中毕业,一直没有被领养的尤里安自然是没有机会接触大学教材了。但手里这本书对尤里安来说却充满了趣味——很大程度是因为书本主人留下的批注。黑发青年的感情似乎远远比他展现出来的要丰富。他写下的文字时而愤愤不平,时而喟然叹惋,时而辛辣尖锐又不失幽默。在第三章第四节,「抗击银河帝国暴政后的新道路」那一页的空白处,杨写了很长的一段文字:

「……即使文明在不断进步,敌人的形象也不能被消除。树敌是人类天性的一种需求,就算是性格温和热爱和平的人也不能免俗。在这种情况下,无非是把敌人的形象从某些人转移到某些自然力量或具有威胁性且必须被战胜的社会因素上、例如:资本主义的剥削、环境污染、贫困地区的饥饿问题等。如果说上述树敌行为都“不无道理”,那么正如布莱希特所说对于不公正现象的仇恨和报复便也会翻转脸面,变成正义。」[1]

  尤里安并不能完全理解这段话,但不知为何,他希望自己能明白。他转头看了一眼黑发青年安详的睡颜,那个人的模样好像和以前看到的不一样了,从这个角度明明看得更加清楚,却显得愈发神秘。在写下这段文字时,他是怎样的表情呢?字歪歪扭扭的,可能是躺在某个柔软的表面写的,是沙发、躺椅还是床铺?用的是同一支笔,但颜色深浅不一,大概是断断续续写下的。在思索的时候,在落笔之前,他会不自觉地咬笔盖吗?

  尤里安意识到自己越界了。他合上了这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自由行星同盟近现代史纲要》,把它放回了杨的书包里,把拉链严严实实地拉好。

  历史学似乎挺有趣的。等以后存够供自己上大学的钱了,要不就学历史吧?

  然后他突然回过神来,拿出自己手提包里的笔记本,在膝盖上摊开,找到一个空白页,匆匆写下了这一句话:

「天气变冷了,杨先生。请给自己买一条围巾吧。」

  他把这一页纸撕下来,叠好放进了杨的书包前方的小兜里。接着,尤里安心满意足地在自己那一站下了车。

  第二天早上,他邻座的历史学者依然趴在他的肩膀上,睡得很香,然而脖子上完全没有围巾或者类似的东西。附近并没有人在看他,但尤里安把手探进书包前面那个小口袋里的时候,还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没找到自己昨天留下的纸条,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留下了另一封。

「冬季里颈部特别容易着凉。」

  到了周三,尤里安是这样写的:

「颈部肌肉、血管受到冷的刺激以后,局部肌肉会保护性收缩、痉挛,增加颈椎病发病的危险。」

  今天,那家伙还是毫无戒心地在陌生人的肩膀上睡觉,上车的时候也没有像一个收到匿名信的人那样紧张地环顾四周。尤里安得出结论,这位杨先生要么是全宇宙最迟钝的木头,要么就是把他留下的前两封信都算到了学校里的其他人头上。校园里的杨怎样的呢,会不会因为在课堂上睡觉被老师批评?想象着黑发青年睡眼惺忪地应付教师的画面,尤里安忍不住笑了。不过从他教材上的笔记中可以看出,杨是个对自己所学专业相当热忱的人,应该不会随便挂科吧。

  周四早上,杨并没有出现在公共汽车上。坐在尤里安邻座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妈。好吧,那人可能只是睡过头了,没赶上这班车。一路上,尤里安安慰自己道。

  算了,是我自己有问题。到了周五,尤里安反思道。这次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男孩左顾右盼,双腿还不够着地,在空中晃荡,后脚跟时不时踢在椅子底下的塑料板上,完全不知道自己发出的噪音会给隔壁那个脸色阴沉的年轻人已经无比煎熬的内心火上加油。还没说过话就用纸条对别人说教,确实很突兀,很没礼貌。但明明、明明是对方先开的头啊,他们还不认识,那家伙就厚着脸皮把他当睡觉的靠枕来用了。

  想到这里,尤里安有些委屈。最后他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了男孩的母亲,在他们对面的位置坐下,然后报复性地,当着那个孩子的面吃掉了他本来想带给杨当早餐的巧克力华夫饼。

  周日,尤里安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像一个真正的跟踪狂一样在波利斯市的社交网络目录上搜索了所有名字缩写为Y.W的账号,都没有找到他神秘的杨。不过,他找到了一个定位在海尼森纪念大学的热门用户,名字叫达斯提·亚典波罗,此人的主页里有好几张那位黑发青年的照片。最新的一张是在五天前发布的,镜头拍下了杨威利(尤里安终于得知了他的全名)盘腿坐在讲台上,双手撑在身后,右手指间夹着一根白色粉笔,面向学生们授课的侧影。这是一个对尤里安来说非常熟悉的角度,但那人脸上的严肃表情让他感觉很陌生。原来杨是海尼森纪念大学历史系的一名副教授,而不是学生,而且他们的实际年龄差也比尤里安想象中要大——杨竟然比他大整整15岁!

  以及,杨威利有着一双和他的头发一样乌黑深邃的眼睛。

  其他几张照片都是达斯提·亚典波罗和杨威利的合影。比如十一天前,亚典波罗上传了一张两人举着柯林酒杯的自拍照,定位显示他们在一家叫做“VA-11”的小酒吧,发布时间是凌晨一点。现在尤里安知道为什么第二天早上的杨显得格外疲惫了。酒吧里光线昏暗,让曝光过度的自拍照里的他有些苍白,不过酒精带来的红晕在他用酒杯半遮着的脸颊上更加显眼了。和在公共汽车上那副毫无防备的乖巧模样以及在课堂上一本正经的神态不同,这张照片里的杨多了些什么。面对镜头,他似乎不太自在,笑容温和又有些手足无措。他旁边的那个铁灰色头发的青年倒是笑得没心没肺,一支手臂搭着杨的肩膀,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他们看起来很亲密。

  ……所以亚典波罗和杨是什么关系?

  翻了达斯提·亚典波罗接近一年的推文(他真的发了很多条)后,尤里安确认了他们只是校友兼同事的关系,然后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为什么要松一口气?他在紧张什么?

  尤里安好像一下子重新认识了自己,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一些他从来没有注意到的新东西。经常有人夸他是个坚强又勇敢的孩子,可现在,他发现自己优柔寡断而懦弱。他害怕被拒绝,也害怕失望。也许杨威利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也许杨威利高傲、刻薄,在正常情况下根本不想跟尤里安说一句话。也许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甚至对男性根本不感兴趣。而且他又想,杨威利凭什么对他这样的人有好感呢?客观的说,尤里安只是个刚从福利院里走出来的毛头小子,一穷二白,在宇宙飞船维修厂里当工程师学徒,他和一个大学副教授之间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呢?

  经过一夜的失眠,尤里安想通了,缘分止步于此,是命运对他们最好的安排。

  但到了周一,当尤里安忧郁地把脑袋靠在玻璃窗上打哈欠的时候,杨威利再次出现了,并自然而熟练地走到了他身边的空位旁。尤里安马上推翻了花了一个晚上得出的结论,在历史学家落座之前转过头,对杨露出了一个微笑。而对方在看到他的笑容后只是犹豫了片刻,抬起手挠了挠自己那头蓬松的黑发,然后尴尬地笑了笑,坐到了自己的老位置上。他终于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然而,尤里安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杨教授整整两天都没有上班,是因为他生病了。黑发的青年脸上带着风寒初愈的虚弱和苍白,让尤里安有些担忧和心疼。但至少他现在戴着围巾了。

  但这条围巾只是一片裁成长条状的灰色棉布罢了,虽然看着挺时尚,保暖性聊胜于无。在摸到杨脖子后那条薄薄的围巾后,尤里安烦躁地想。让您戴围巾,可不是戴这种围巾呀!

  而且他的猜测没错,杨确实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今天他分明听见那家伙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了

  那天下班后,尤里安在商场里碰见了他的师父兼同事,高级飞船维修工程师奥利比·波布兰。波布兰看着他在各种颜色和材质的围巾组成的森林里来回穿梭,走走停停,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走过来问自己的徒弟到底想买什么样的围巾。

  年轻的尤里安·敏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认输地把他存在手机上的那张杨威利的照片递给波布兰看。“口味独特啊。”他的师父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然后拉着尤里安一路走到了三十米外的另一个货架旁,伸手指了指上面的一排排保险套。“我觉得这些可能更有用。”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尤里安最后还是选出了一条在他看来很适合杨教授的围巾。第二天早上,一条卡其色、用交叉螺纹织成的羊毛围巾和一包粗粮燕麦饼干被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酣睡的杨的书包里,附加一张纸条:

「杨教授,请采用更有效的保暖措施,而且不要忘记吃早饭。」

  一天后,他亲眼确认了那份礼物确实和杨威利非常相称。当他透过窗户看见杨的脖子被他亲手挑选的那条羊毛围巾包裹起来,而且嘴角还沾着些许燕麦饼干碎屑的时候,尤里安的心在一瞬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餍足感所淹没了。

  三天后,波布兰把一条地上车的钥匙扔给了尤里安,告诉他,他现在的能力已经可以胜任初级工程师了,可以主动承接上门维修的简单任务,这是公司配给他的公务车。然而在兴冲冲地把地上车开到公寓楼下后,尤里安告诉自己,其实搭公共汽车上班还挺方便的,不用担心充电费,不跟人抢停车位,而且他的公交卡里还存着够用两周的车费……

  又过了两天,一位经常跟尤里安坐同一班车所以和他面熟的年轻女子主动开口帮他赶走了坐到他旁边的一个陌生人,那时还有一站才到杨的上车站点。几分钟后,黑眼睛黑头发的年轻副教授出现了,他的下巴藏在围巾里,一屁股坐在尤里安身边,然后转过来,挠了挠后脑勺——尤里安发现这是他的下意识动作——犹豫着对他微笑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某天在杨威利上车的站点,公共汽车不知为何违反严格的时间表额外停了三分钟。当杨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地出现在门口时,已经有乘客在大声抱怨了。他跌跌撞撞地走进乘客车厢,疲倦地瘫倒在他的老位置上,然后公共汽车关上车门,沿着路线继续前进。

  尤里安到站下车的时候,司机对这个小伙子使了个眼色。而尤里安无比感激地敬礼作为回应。

  同时,在杨的背包里出现的食物也越来越丰富。一开始是饼干,后来有苹果、即食火腿肠、盒装牛奶甚至是真空包装的三明治……不知道是不是尤里安的幻觉,他发现杨威利靠在他肩膀上的脸颊似乎比一开始要柔软了一些。

  在公交卡余额即将耗尽的那一天,尤里安端着一个纸托盘上了公共汽车,托盘上放着一杯他在咖啡店买的热拿铁,一杯他自己带茶叶在店里顺便泡的红茶。过了两站,杨威利和平常一样走到了他身边的空位旁。对着尤里安伸出的纸质咖啡杯,年长者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带着明显的困惑笑了笑:

  “早上好。请问你……”

  尤里安毫不客气地纸杯塞进了他手里,示意杨坐到座位上。杨犹豫着照做了。

  “杨教授,为了让您在听我说接下来的话时保持清醒,我给您带了热饮料。”

  杨惊讶地眨了眨眼,喝了一口咖啡,紧接着皱起了眉头,不过没有出声抱怨。

  “首先,”尤里安继续说,“我有汽车了。如果您不介意,可以把地址给我,我们顺路,我可以送您上班,并给您做早餐。其次,我想和您认真聊聊充足睡眠和规律饮食的重要性,以及在公共交通工具上睡得太死的危险程度。”

  窃窃私语声瞬间在他们周围炸开了,其中夹杂着一声清晰得出奇的“嗯,终于!”有一位乘客显然是赌输了,一边摇头一边掏出钱包,把钞票递给了旁边的中年男人。

  尤里安做过了心理准备。杨威利有可能会顿时黑下脸骂他,也可能会尴尬得满脸通红,也可能会惊讶得瞠目结舌。但杨再次给他带来了惊喜。那位历史学家只是温和地微笑着,语气从容地说:“我的学弟亚典波罗刚刚输给我一瓶好酒。我知道是你,”他回应尤里安询问的目光,解释道,“他赌是我的学生。嗯,对了,我不喜欢喝咖啡,我比较喜欢红茶。”

  “啊,这杯是我自己泡的红茶,我还没喝,您要尝尝吗?”

  十秒后,尤里安在黑发青年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全新的表情。

  “奇迹,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尤里安的脸一热。他突然觉得,还是睡着的杨威利比较可爱。

  他们在接下来的路程中聊了很多。尤里安甚至得知杨小时候养过一只名字和毛色都和他很像的小狗,不过因为宠物不适宜星际迁跃,小狗被送给了父亲的朋友,留在其他星球了。而在杨威利开始聊历史的时候,尤里安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

  尤里安的站点到了,他迅速瞥了一眼手表的表盘,告诉杨威利,他在开工之前还能在单位给杨泡一杯红茶装在保温壶里带走。“不过,您可能会错过第一节课。”

  而杨以最惊人的方式脸红了,他挠着后脑勺,低下头说:“其实我今天没有早课,我只是……”

  他们一起下了车。


       至于尤里安是怎么成为了杨威利的学生,又发现杨其实很会装睡的,就是后话了。

-END-

作者注:[1]引自翁贝托·埃科的《树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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